高平陵之變時,司馬懿已經(jīng)70歲了,更關鍵的是,他2年后就死了。
如果不是歷史存在的事實,誰能想到一個確實年老多病、離死只有兩年的七旬老翁,一個七十歲之前都是大魏忠良的國家重臣,也能奮力一搏,奠定新朝,成了“晉高祖宣皇帝”?
歷史已經(jīng)無數(shù)次證明:
一旦強勢君主去世,權力出現(xiàn)真空,不論哪個貌似忠良之臣,都一樣的根本靠不住。
李斯敢篡改遺詔;周勃陳平敢屠王弒帝;霍光敢廢立天子;宇文護/蕭鸞/陳蒨這樣“既忠且能”的皇侄更不用說;
就連武則天這樣的六旬老婦人,也一樣不滿足于當個專權太后,非要篡親生兒子的位,過了十五年皇帝癮。
別說是司馬懿、李善長這樣根基深厚,人脈關系盤根錯節(jié)的政治集團首腦;
哪怕是根基淺薄如楊堅這樣的外戚,趙匡胤這樣的禁軍統(tǒng)領,也一樣敢玩閃電戰(zhàn),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改朝換代。
——瞧瞧后輩們那迫不及待的難看吃相,苦心孤詣花了幾十年時間,一步步慢刀子割肉,才更換大漢朝房本的王莽和曹操都得自嘆不如。
所以,別說朱元璋這種殺戮功臣如同割草、滅門絕戶視若等閑的雄猜之君,
哪怕是一向被用來和朱元璋屠戮功臣做對比的李世民,固然是以優(yōu)待功臣,對他們視若手足骨肉而著稱,
然而他親征高句麗前,已經(jīng)73歲的李靖說自己老病不能從軍,李世民親至其家中,撫其背曰:「勉之,昔司馬仲達非不老病,竟能自強,立勛魏室」,激得李靖抱病從軍,走到相州時,病得實在不行了才作罷。
這段史料難道是證明自信豁達的李世民臨到晚年,也變得多疑了么?非也。
這個稱病告老不肯出征的李藥師,可是足足多活了5年,活到78歲呢。而且,8天以后,50歲的李世民就死了。
李世民早年戎馬征戰(zhàn),本就一身傷病,東征高句麗后,又患上癰疽,還有家族遺傳病“風疾”。48歲后,被各種病痛折磨,已難以處理朝政,先去終南山養(yǎng)病,又住進驪山溫泉療養(yǎng)。
所以,如果他身體萬一有個閃失,早死個三年兩載,給養(yǎng)生有道的李藥師個機會,誰保證他就做不了司馬仲達?
連天策府的心腹、鞍前馬后幾十年的侯君集都能謀反,何況李靖這種為滅國之功不惜坑陷同僚,用兵風格陰狠一如司馬宣王的外臣?
所謂開國君臣,沒有誰天生就是做皇帝,都是亂世廝殺出來的虎狼,誰還真信得過誰?
王莽和曹丕還能善待退位皇帝,劉秀這樣的“前朝余孽”還能當?shù)刂魃咸珜W;
司馬昭當街殺了敢于反抗的傀儡天子,還能善待退位皇帝和曹魏宗族;
劉裕殺了不敢反抗的傀儡皇帝,和司馬氏近支宗族,還放過了其遠支宗族;
蕭道成把劉裕滿門屠個精光,自己兒孫也被侄子蕭鸞屠了一大半;然后遠親蕭衍篡位,又把蕭鸞子孫也一個不留全屠了。
而楊堅則更進一步做絕,不止是自己名義上的兩個外孫,更把北周奠基人宇文泰的子孫,甚至是宇文泰兄弟后裔的遠支,一個不留全部屠光了。
所以,幾千年歷史長河中,反面例子越來越多,真正關乎子孫后代身家性命的“囚徒困境”下,皇帝們自然也愈發(fā)地【孤家寡人】。
所以,為何歷朝歷代都要推崇諸葛武侯,一個地域只有一州的小國宰相,生生捧成了千年不易之圣賢。——就因為這樣的臣子,身負無雙才具,不篡庸懦幼主之權,實在太過于難得,幾乎是鳳毛麟角絕無僅有。
因為歷史上大把的忠臣良相,真讓他們碰到曹叡早死幼主即位,曹爽這種蠢豬專權,人厭鬼憎的局面,一樣會是勇于任事的司馬宣王。——人性是經(jīng)不起考驗的,尤其是帝皇之位和萬里江山,——所以,諸葛武侯才尤其難得。
而事跡近似的前燕慕容恪,一個史書根本不承認的僭偽政權的胡族親王,也能入選華夏唐宋兩朝的武廟,享受祭祀。——就因為在這些只有一家一姓社稷的帝王們心中,『君臣之義』遠遠高過了『華夷之別』。
朱元璋連那些給蒙元王朝去“死忠殉國”的漢人大臣,也都一視同仁地大肆表彰其“忠義”;連陳友諒戰(zhàn)死的弟弟陳友仁,都能追封一個“康山王”以表彰其忠烈;反而對投降歸附的前元朝大臣忍不住嘲諷「我還當是文天祥來了呢」,也是基于同樣的心態(tài)。
如果李善長早死個三年五載,如徐達一般,朱元璋當然也樂得給他個蕭何之遇,留一段君臣始終的佳話,厚待其子孫,世襲韓國公的爵位,誰讓他偏偏老而不死?
那幾年估摸著朱元璋都在算日子:李善長都七老八十了,他怎么還不死?難不成他真有“天命”,要當司馬懿二世?
說到底,能瞧在過往老交情,以及女兒臨安公主的份上,沒殺女婿李琪和兩個親外孫李芳、李茂,給李善長留了一脈香火,對朱元璋來說,真是難得破例的“仁慈”了。
尋常人家都覺得「老而不死是為賊」,偏偏李善長又不愿如蕭何一般自翦羽翼、自污名聲;如張良一般杜門謝客,辟谷修仙;放棄淮西集團的首腦地位,給皇帝當一個真正鞠躬盡瘁的孤臣,這就是原罪,害了自家兒孫,也是咎由自取。